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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me:2019-04-08

沈奇岚评约尔格·伊门多夫:不要温柔地走进那个良夜

“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以一种改变意识的方式生活。我想要获得洞见,使得这个目标得以实现;我想要展现人如何与他人一同来接近这个目标。”

“我不会让你留下我一个人孤单”。

(“What I want!”

“I want to live in a way that changes consciousness. I want to make it possible to gain insight into ways of reaching this goal; I want to show how one can get nearer to this goal together with others. ”

“I am not going to let you leave me alone.”)

展览现场

约尔格·伊门多夫(J?rg Immendorff),他在1969年写下了这份宣言,他以一生来实践这份宣言。

这一生,他是个愤怒与温柔兼具的天才画家,也是一个从未与世界妥协的青年。他的创作与德国的政治历史紧密相关,他的作品中蕴藏了一代人的愤怒和希望。命运要扼住他的喉咙,他以更犀利的作品和更狂野的生活回击。

约尔格·伊门多夫是德国当代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他深刻地影响了许多中国当代重要的艺术家。他的《德国咖啡馆》是不朽的作品,在世界最重要的美术馆收藏。他在艺术生涯之初,作为德国当代艺术之父博伊斯的学生,积极参与行为和装置艺术的创作,后来回归绘画,成为了德国战后艺术的代表人物之一。他与巴塞利兹、吕佩尔茨、里希特、彭克、西格马·波尔克、安塞姆·基弗等画家共同推动了德国战后绘画的发展。他于1996年获得了墨西哥马可奖。他于1998年在华沙国家博物馆举办的回顾展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波兰博物馆首次举办的德国艺术家展览。同样在1998年,Immendorff获得了德意志联邦共和国颁发的杰出勋章。

最好的艺术作品都是艺术家的生命与时代剧烈摩擦之后的结果,本文将以伊门多夫作为个案进行分析,观察德国独特的历史政治和文化如何影响一个富有天赋的艺术家,他如何真诚地形成属于自己的道路。在他独特的生命轨迹中,我们将辨认时代重整时刻的深刻影响,也将感受到德国艺术立场。

愤怒及其所创造的

The Invention of Anger

约尔格·伊门多夫出生于下萨克森州的布莱克德(Bleckede)。他的父母早早离婚,他的母亲将他送到一所严格的寄宿学校。他却不喜欢那种学习气氛,整天在他的教科书上画画。

1961年,他在波恩的新奥尔良爵士俱乐部举办了第一次展览,后来进入了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在那里他遇见了人生导师博伊斯。激进的行为非常适合约尔格·伊门多夫的青春岁月,他对德国政体的反思、对教育体制的抨击,都在他的作品中一一呈现。但他并未感到真正的满足。

展览现场

与博伊斯的相遇对伊门多夫而言是人生的决定性时刻。在伊门多夫的成长道路上,他的父亲是缺席的。这种缺席是双重的。一层来自于他的家庭经验,随着单亲母亲成长的伊门多夫并没有一个人生的榜样或者男性的成长模板可以借鉴;另外一层父亲的缺席是精神上的,当时的德国正处在意识形态的震荡之中。即使在西德,整个意识形态依然处在对身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战败国的消化之中,德国的国家意识中所谓的“父国”(“Vaterland”)在当时是与战争的原罪和耻辱密切相连。某种意义上来说,伊门多夫代表了没有“父亲”的一代人,他们对自己身份的直接来源并不骄傲,没有传统可以依据,历史无法给予他们立足点,他们的“自我”形成,必须依仗更宏大的叙事,或者必须燃烧更大的愤怒。

伊门多夫作为艺术家的自我意识的形成,必须寻找时代的“锚点”。他的创作手法和创作意识也经受过这种找不到“锚点”的折磨。在1966年,他创作了著名的《停止画画!》(H?rt Auf zu malen)这幅作品的背后,是他无法将绘画作为“锚点”的焦虑。绘画这一媒介和创作手法无法提供他介入世界改变社会的途径,无法提供给他真正的历史自我意识,他感受到巨大的不满足。之后多年里,伊门多夫进行了大量的行为和表演的创作,都是在反复寻找和表达内心燃烧的能量。他创作了LIDL学院,这是一个彻底的乌托邦,是社会理想的投射。

《球上的女人》(Woman on Sphere), 1989

青铜,青铜色,系列总共2件,2号作品

高度107 厘米 

高度42 1/4 

JIP 118/A

他进行了许多激烈的表演。1969年12月19日晚上9点,约尔格·伊门多夫在艾德霍芬剧场(Eindhoven Playhouse)登台表演。他站到了舞台中央,并在舞台上竖起了横幅,用蜡笔画了在黑色纸板上的舞台平面图,并在上面写了一句话:“每个人都得到一个舞台”。他拿起麦克风,用德语和英语宣布了他的爱情宣言(Love-Decrationation)。然后他拿起了一把锤子和凿子,开始凿掉一块舞台。表演进行到这一步时,剧场的工作人员强行阻止了他的继续表演。

每一次表演,伊门多夫的戏剧性都十分强烈与壮观。愤怒的反面不是平静,而是爱。在伊门多夫的一场表演中,他用纸做的炮弹射向观众,当观众打开纸团时,上面写着 “请爱我”。

这一时期的伊门多夫,风格热烈,内心燃烧着激情,他相信艺术可以改变社会,他一直寻找着要改变的对象。但是,作为一个成长于西德的年轻人,伊门多夫生长的环境并不存在巨大的政治压力,他的教育和职业选择,都具有一定的自由,他并没有真正的意识形态上的敌人,他对社会现实的观察和掌握更多来自媒体报道,远方的越南局势牵动着他的情绪和表达。他更关注阶级和公义,对学院作为体制的存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这一阶段的伊门多夫,是一个愤怒的青年艺术家,以他的肉身抵抗着平庸的制度和世界的不公。他对社会的干预和对世界的想象,深受博伊斯的影响。比如1968年,伊门多夫在当时西德的首都波恩的议会前,把一块贴着 “LIDL” 标签的木块绑在脚踝上,并涂上德国国旗的颜色,因此而招来了警察,并因对国旗不敬而被捕。以符号抵抗符号,以肉身和行为表达愤怒,是西德青年艺术家伊门多夫的艺术道路。他的行动和对世界的判断依据更多来自于直觉。在舞台上的激进举动,源自当时他对艺术的理解:艺术家应当一次次冲击社会原有的边界,用自己的行动让人们觉醒。

如果一直做观念艺术和行为表演,世界艺术史上并不会真正记住伊门多夫。1960年代涌现的无数观念艺术家们,如今已经被时间筛选了一遍。约尔格·伊门多夫对时代的真正贡献,从他转向绘画开始。这是让人好奇并值得深究的一份转向,一个已经在行为表演上获得了名声以及地位的艺术家,在一个流行行为表演的热闹时代,选择了离开已有的轨迹,回归画布。这份选择,依然源自他真诚的寻找,寻找世界和生活的真相,寻找行动的依据。

即使在1972年,伊门多夫参与了卡塞尔文献展。即使在1976年,他代表德国参与了威尼斯双年展,他依然在找寻真正属于自己的艺术语言,直到他开始绘画《德意志咖啡馆》系列(Café Deutschland),他的热烈、愤怒、技巧和天才,才终于找到了容纳这一切的载体。

伊门多夫在科隆的一个展览上看到了意大利艺术家Renato Guttuso的作品 《格莱克咖啡馆》(Café Greco),画面上的丰富和无限可能性让伊门多夫激动不已。这正是他寻找已久的可以容纳一切的画面空间。《德意志咖啡馆》成为了伊门多夫的标志性作品,也是他所实践的各种艺术门类和原则的集大成者。他在《德意志咖啡馆》中,不再刻意追求任何一种艺术形式,而是创造了一种新的图像语言。他的画具有Otto Dix 的政治讽刺和诡异,融合了布莱希特的剧场空间,同时具有博伊斯式的寓言气质,深切地反映着他对德国现实的关心。他所有的艺术实践都是为了消化这些来自各处的思想资源,让他完成这个最重要的转向。

《只有当岩石飞起来的时候,我们才会平静下来》, 1978

布面丙烯

59 x 59 英寸

150 x 150 厘米

JI 349/00

1977的《德意志咖啡馆》中,展现了德国当时的政治现实,卫兵和柏林的边境检查站与咖啡馆的时空交错,约尔格·伊门多夫与好友艺术家A.R.Penck在一张桌子旁的墙上相遇。在这份绘画空间中的情景,并非超现实主义的时空交错,而更接近舞台上的戏剧空间。布莱希特对伊门多夫的影响,从舞台的表象内化进了对绘画空间的理解和塑造。德意志咖啡馆是一个历史与现实空间的折叠,在整个欧洲历史上,咖啡馆是政治话语的诞生地,是公民生活的第三空间,是浪漫情节的发生地,也是政治暴动的舞台。德意志咖啡馆是一个世界剧场,其中容纳中历史的各种吊诡和矛盾,也蕴藏着种种荒诞的可能性。

伊门多夫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绘画语言,并在一个自己创造的德意志咖啡馆里,呈现着过去、现在和未来。他的画面有时甚至可以当做一份先知的预言。与身处于东德的A.R.彭克的友谊让伊门多夫切身体会到了自身所在的历史现实:一个在政治和意识上处于分裂的德国,一个说着一种语言却对未来有不同想象和理解的德国。柏林边境处的哨兵是真正进入生命的存在,他关心冷战,守卫、铁丝网时时出现。就像一出戏剧,伊门多夫和他的朋友们常常出现在画面上,仿佛是现实的映照,却常常有意想不到的剧情。他在画面上任意打破着时空,让观者重新思考,历史并非如哲学家黑格尔所言“螺旋上升”,而是如伊门多夫的画面,在幽暗的空间中来回徘徊,在现实和荒诞中穿梭。咖啡是温暖的,酒是现实的,而生活和历史是荒诞的。

《议会》(Parliament), 1978

布面丙烯

59 x 59 英寸

150 x 150 厘米

JI 354/00

伊门多夫在《德意志咖啡馆》里融合着他理解的德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这是这一代德国人必须面对的必经之路,他们必须理解和消化沉重的历史,并穿透杂乱的当下,对德国的未来有一个真正的想象。在1983年的作品《德国重新恢复秩序》(Deutschland in Ordnung bringen)中,伊门多夫所描绘的是德国当时混杂的社会百象。在画面上依然能感受到伊门多夫燃烧的愤怒,但和青年时代的伊门多夫相比,他的画笔下对世间万象有了更多的理解和凝视,这是一个飞跃。

“凝视”是伊门多夫在创作《德意志咖啡馆》中创造出的观察角度,让他脱离了平庸的现实主义的描绘。他创造了纷繁复杂的建筑结构和各个充满细节的角落,同时他创造了进入这个绘画空间的独特时间感。可以想象一个三分钟的长镜头,在伊门多夫的德意志咖啡馆里沿着任何线索一镜到底,所能看到的景象绝无重复。这种交织的景象,是《德意志咖啡馆》里的历史、现实和想象的拓扑空间。伊门多夫的创作不再是“立即行动”的指令,而是在时间中凝视,在历史和现实中寻找交融的边界。伊门多夫依然是怀揣着愤怒的,但他已经懂得如何处理这份愤怒,不再是简单的燃烧,而是慢慢地注入绘画的每一个细节之中。

在他的绘画中,有几个符号反复出现。比如缝补的意向。他在1983年的的《缝补》(Zurück Naht)中,创作了一个富有体积感的柔软的星体,星体上有很深的创伤,伤口被细细地缝补了起来。充满体积感的物体在伊门多夫的创作中往往与柔软和需要被保护的世界相关,在1960年代的创作中,他的 Baby 系列中的婴儿形象也同样富有体积,形态柔软。这个充满创口和缝补痕迹的星体是伊门多夫对德国历史的反思。

创伤何来?如果仔细看伊门多夫创作于1982年的《德意志咖啡馆 XVI》中,可以清楚地看见一堵冰墙矗立在这个星体之上,冰墙锋利如刀,深深嵌入星体,形成了深深的创伤。这堵冰墙是柏林墙的象征,战败的历史以及两德分裂是德国历史的创伤,也是人类关于暴力和战争的永恒寓言。“墙”作为一种意向,在画面上富有强烈的舞台戏剧效果。二维的画面本来就是一重景观,在画面中另外再嵌入一层叙事,即冰墙上的叙事,这使得整个作品有了多重叙事。墙后站着一个鹰头形状的人,仿佛是先知,又像是德国历史命运的隐喻。在这幅作品中,可以深切的感受到伊门多夫对分裂中的德国历史的深深关切。

伊门多夫寻找到了自己的艺术使命和德国的历史命运的强烈共鸣之处,他的身份和他的自我意识不再需要寻找外在的立足点,在他直面的现实之中,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使命,他要为分裂中的德国提供一个关于未来的想象,他期待中的“德国重新恢复秩序”,以及实现了两德统一的“德意志咖啡馆”,是一份艺术角度的政治蓝图。这在当时,是具有巨大勇气和想象力,才能提出的景象。

展览现场

 “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以一种改变意识的方式生活。我想要获得洞见,使得这个目标得以实现;我想要展现人如何与他人一同来接近这个目标。”

在伊门多夫关于德意志历史命运的绘画中,他实现了这个目标。

德意志咖啡馆中描绘的是整个的世界肖像,是德国历史意识的形成,伊门多夫实践了从莱辛到布莱希特的剧场理论,在画面中混合了各种符号、象征和不可思议的比例和视角。古典的绘画早已无法满足他的表达,他早在1966年就提出对这一类绘画要“停止画画”。现在伊门多夫实践的是绘画剧场的创作。如果奥斯维辛之后,诗是可耻的,那就试试看苦笑。伊门多夫在画面上充满辛辣的讽刺,在他的绘画剧场中,人们以某种丑角的形式登场,重新运用起笑和讽刺的力量,完成的依然是对真理的表达。

愤怒及其所创造的,是通向未来的奇异路径。

孤独及其所创造的

The Invention of Solitude

骑士挑选他的恶龙,恶龙也挑选他的挑战者。伊门多夫选择成为了挑战恶龙的骑士,他必须与命运交手。

1998年,伊门多夫被确诊患有 ALS(肌萎缩侧索硬化症)。这意味着,他将一点一点失去运动的能力。他首先失去的是对左手的控制力,那是他用来握画笔的手。然后他需要驻拐棍,需要做轮椅,最后他将因为肌肉无力而全身衰竭。这是一点一点石化的过程,是每天死去一点点的过程。没有比这样的疾病更能消磨一个斗士了。这一次伊门多夫要战胜的恶龙,是终将到来的死亡,也是每天到来的死亡。他的心智如何在这样的精神压力之下依然不奔溃,依然继续创作?

唯有在愤怒和黑暗中,创造的工作才会开始。在暴烈中创造,在孤独中愈合。即使他重新成为了脆弱的存在,但是伊门多夫绝不会温柔地走进那黑暗的良夜。

如何让一团火燃烧得更猛烈?——给这堆火不断添加燃料,这是伊门多夫一直以来的方法。丰富多变的德国历史进程,让对政治无比敏感的伊蒙多夫不断得到燃料。

另外一个极端的方法,是将这团火放在一个渐渐封闭的空间之中,不在沉默中熄灭,就在沉默中爆发。这是上天给伊门多夫的生命考验,他在1998年被诊断患上了ALS。所谓孤独,就是从这个万物关联的世界抽身而出,就是切断与世界的联系。

理解伊门多夫后期的作品,必须重新理解他的艺术历程。这份从天而降的噩运,让他重新思索和确立关于生活的种种可能。他渐渐潜入生命的深处,在幽深黑暗的地方,再次发起攻击。

在伊门多夫的许多自画像中,有几幅有助于我们对他的深刻理解。

在1994年,他创作的《正面-小便》(《Frontis-PissI》)是他的精神自画像。画面上,他一半穿着西装一半穿着裙子,正面面对观众,毫无顾忌地小便。关于冒犯与亵渎 ,他驾轻就熟。从空中洒下的纸片上,画着猴子、老鹰、博伊斯,和政治领袖的头像,这是他的精神图谱,是构成他精神世界的重要元素。在伊门多夫的精神世界里,他并非是一个彻头彻尾征服世界的雄性象征,他经常在画面上让自己穿上裙子,妖冶动人,具有一种喜剧化的讽刺效果。这幅自画像中的他,是他战斗的姿态,无所畏惧,强大复杂的自我从不退缩。

被确诊 ALS 之后的伊门多夫没有向命运退缩,在1998年创作的《葛楚德+共和国》(Gertrude + Republik)中,他画出了一个正在石化成一座山的葛楚德女士,她的手中是一枚巨大的勋章,勋章上是一个双脚绑着铁球的行走者。这是伊门多夫的双重自我肖像。他是渐渐石化的葛楚德,也是勋章上双脚绑着铁球、拄着拐棍的行走者。这个行走者(Ball Walk)的形象源自丢勒的学生汉斯·巴尔顿·格里恩(Hans Baldung Grien)的手稿,这个形象在伊门多夫后来的创作中反复出现。那是他心中的自己——面对身体被渐渐局限住的现状,他依然要拄着拐杖前行。在葛楚德石化而成的山上,只有一束亮光从山洞中射出,一只象征着死亡的猫头鹰站在了那里,凝视着观众。这张作品具有双重凝视,著名的诗人和收藏家葛楚德·斯坦女士凝视着观众,这是来自艺术史深处的凝视,是关于艺术家和艺术的提问:死亡即将来到时,艺术家的毕生追求究竟是什么?

面对每天死去一点点的惩罚和折磨,伊门多夫对“生”的感受愈发强烈。他与自己的女学生结了婚,生了孩子,他渴望生命的延伸。他指导着自己的学生为自己创作,控制着他人的手和笔,成为自己生命和创作的的延伸。

即使身体正在渐渐石化失去知觉,伊门多夫依然有热血可淌。生命日渐喑哑,但若拿不起画笔,他也要用手指夹起一支烟,狠狠地抽上一口。1997年,伊门多夫被告知还有两年可以活。他狠狠地活到了2007年。

《无题》, 2007

布面油画

74 3/4 x 63 英寸

190 x 160 厘米

JI 1280/00

他具有时代塑造的精神世界,最后他创造了一个新的精神世界。理解伊门多夫的作品,愤怒和孤独是两个不可缺一的维度。

尽管他的《德意志咖啡馆》是他最为著名的系列作品,但他后期的作品在纯度和深度上,并不逊色于这些充满政治和历史的画面。

身为一名手握画笔的艺术家,伊门多夫早已窥见了自己的命运,在1985年创作的《画家身体中的画家敌人,是他最好的朋友》(Der Malerfeind im Maler ist sein bester Freund)中,一只猴子趴在了画家的背上,指挥着画家在画布上挥洒。这是伊门多夫的另一幅双重自画像,他是画面上的画家,也是画面上的那只猴子。那只猴子,是历史,是命运,是形成中的自我,是戏谑人生的伊门多夫,是永恒的愤怒和孤独。

在这幅作品中,伊门多夫致敬了古典的精神结构,即“追寻者-诱惑者”的二元结构。这让人想起了歌德的《浮士德》,魔鬼曼菲斯托一直在主角浮士德的耳边悄悄诱惑着他,让他追求心中向往的世界。伊门多夫画面上的猴子,担任的就是《浮士德》中的诱惑者曼菲斯托的角色。这也是所有艺术家的生命写照。所有艺术家的一生,都是夸父追日,是镜花水月,是无限追逐,是在孤独中创造,也在孤独中静默。

后来,伊门多夫在1998 年的《画家的使命》(Die Aufgabe des Malers)中再次强调了自己的使命,是洞察并记录人类的悲剧及其起源,是捕捉一个时代的焦虑和希望,是在愤怒和孤独中,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

最后引用Dylan Thomas的诗,致敬伊门多夫: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不要温柔地走进那个良夜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Old age should burn and rave at close of day;

Rage,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Though wise men at their end know dark is right,

Because their words had forked no lightning they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Good men, the last wave by, crying how bright

Their frail deeds might have danced in a green bay,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Wild men who caught and sang the sun in flight,

And learn, too late, they grieved it on its way,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Grave men, near death, who see with blinding sight

Blind eyes could blaze like meteors and be gay,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And you, my father, there on the sad height,

Curse, bless, me now with your fierce tears, I pray.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重整 | 德国艺术立场

SIGHTINGS | Positions of Art from Germany 

艺术家Artist:

Wilhelm Lehmbruck

维尔海姆·兰布鲁克 

Otto Freundlich

奥托·弗雷德里希 

Ernst Wilhelm Nay

恩斯特·维尔海姆·奈伊 

Joseph Beuys

约瑟夫·博伊斯 

Georg Baselitz

乔治·巴塞利兹 

Per Kirkeby

佩尔·柯克比 

A.R.Penck

A.R.彭克 

Markus Lüpertz

马库斯·吕佩尔兹

 J?rg Immendorff

约尔格·伊门多夫

策展人:

郑闻

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

柯荔蔓(Birte Kleemann)

德国画廊Michael Werner纽约总监 

Curators:

Zheng Wen

Deputy Director of the Art Museum

of  Nanjing University of the Arts 

BirteKleemann

Director, Michael Werner Gallery开幕Opening

2019/03/22

16:00—17:00

展期Duration

3月22日-5月4日

主办方 /  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沃纳画廊(Michael Werner Gallery)

协办/ 歌德学院(中国)

地点 /  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 Art Museum of Nanjing University of the Arts(AMNUA)